白修名他们吃饭的时候,李龙和刘高楼以及司机们开着车就去往供销社了。
供销社已经上班,李龙和门卫打了个招呼,然后就带着他们把车子开出去到了收购站。
白修名和魏满仓两个带着车去到收购站的时候,...
雪下得愈发紧了,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李龙坐在副驾驶上,双手紧攥着那份拍卖合同,纸张边缘已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微微发软。后视镜里,拖板车上的推土机和吊车在风雪中缓缓前行,像一支沉默的军队,正跟随他奔赴未知的战场。
“你说这雪要是再大点,路封了可咋办?”钟国弱握着方向盘,眯眼盯着前方模糊的白线,“北庭到咱们镇六十多公里,平时两小时,今天怕是要走一宿。”
“不能停。”李龙声音低沉却坚定,“这批车是命根子,一台都不能出事。明天还得去信用社办贷款结算,李向前等我回话。”
钟国弱侧头看了他一眼,没再说话。他知道李龙不是在逞强??这个人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。七万块砸进去,买回来的不只是几台破铜烂铁,而是一条能让他翻身的产业链。水泥、运输、工程设备,只要链条转起来,就能滚出雪球来。
天黑透时,他们才摸进镇子。路灯昏黄,街道上几乎没人。李龙让钟国弱先把车停在自家院子外,自己跳下车去敲门。顾晓霞披着棉袄出来开门,看见满身雪花的丈夫,眉头立刻皱了起来:“这么晚还不知道回家?孩子都睡了!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龙搓着手哈气,“但车到了,得安置好。明天还要请人检修,尤其是那台吉尔吊车,我怀疑它液压泵有问题。”
顾晓霞叹了口气,转身端出一碗热姜汤:“先喝口暖暖身子。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?你是怕别人说你收破烂出身,干不了大事是不是?可你要真觉得丢脸,当初就不会拼了命地跑霍尔果斯。”
李龙一愣,低头喝了一口姜汤,辣得眼角泛泪。他轻声道:“我不是怕丢脸。我是怕辜负你们。明明昊昊还小,你天天接送、做饭、记账,连件新衣裳都没买过……我想让你们过得像样点。”
顾晓霞蹲下身,替他解下湿透的鞋袜:“那你更得活着回来吃饭。钱赚不完,命只有一条。”
那一夜,李龙睡得很浅。梦里全是轰鸣的发动机声,还有山路上翻车的画面。他惊醒几次,起身去看窗外那几台庞然大物是否还在。直到晨光微亮,雪终于停了。
第二天一早,邓蕊就骑车赶来。“听说你真拍下来了?”她站在院门口,眼睛亮得像火,“我就知道你能成!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修理工,尤其是懂苏制机械的老师傅。”
“我已经托人打听王技师的事。”李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图纸,“这张图我看不懂,但直觉告诉我,它值钱。”
邓蕊接过图纸细看,眉头渐渐拢起:“这标注的是吉尔吊车液压平衡阀的改装方案……而且用的是军工级材料替换民用件。写这字的人,至少是八级钳工。”
“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去东门三号院。”李龙说,“不管他是谁,只要能把这台吊车修好调顺,工资我开双倍。”
“不止是修好。”邓蕊忽然压低声音,“这种改装能让吊重提升百分之十五,还不易爆管。要是真能复制这套技术,咱们的车在租赁市场就是抢手货。”
两人正说着,刘山民开着拉达又来了,这次身后还跟着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。“哎哟,我的天!”他跳下车,围着拖板车直转圈,“你还真把这堆‘铁棺材’弄回来了?看着比坟地里的还吓人。”
“吓人归吓人,能挣钱就行。”李龙笑着递上烟,“你不是说有朋友想买车?我现在正缺司机,也缺人手,你要是愿意介绍靠谱的,我开工资、包吃住。”
刘山民抽了口烟,眯眼打量着他:“你这是要搞运输队啊?顾博远那边怎么说?”
“我已经给他打了招呼。”李龙点头,“他答应入股两万,算占两成分红。条件是他负责联系乌城工地的活儿,打通关系网。”
“聪明。”刘山民吐了个烟圈,“你这是把风险分摊了,还能借他的势。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听说刘建华最近不太高兴。你说要绕开供销社直接提水泥,他觉得你不信任他。”
李龙神色不变:“我没不信任他。我只是不想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。再说,我现在有了车,自己也能运货,何必总求人?”
“道理是这个道理。”刘山民拍拍他肩,“可做人得留一线。李向前帮你贷了款,你就该让他看到回报。不如这样??你第一趟运输,就拉他的水泥,运费按市场价七折,算是还人情。”
李龙思索片刻,点头:“行,就这么办。”
中午前,李龙带着图纸去了北庭东门。三号院是个老旧的家属区,墙皮剥落,院子里堆满废铁和机油桶。他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前停下,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金属敲击声。
“有人吗?”他喊了一声。
门开了,走出个六十来岁的老头,花白头发剃得极短,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,右手只剩三根手指。他眯眼打量李龙:“找谁?”
“您是王技师吗?”李龙掏出图纸,“我在吉尔吊车上发现了这个,上面写着‘若识此图,可寻王技师’。”
老人瞳孔猛地一缩,一把夺过图纸,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线条和注释。“这……这是我二十年前写的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你怎么找到它的?”
“就在吊车驾驶室门缝里。”李龙认真道,“我知道您当年是部队后勤厂的技术骨干,后来因为一场事故被清退……但我不管过去,我只想问一句:您愿不愿意重新修一次您的作品?”
老人怔住了。良久,他缓缓抬头,眼中竟有水光闪动。“那台车……是你买的?”
“是。”
“你知道它为什么会被淘汰吗?”老人低声问,“不是坏了,是因为有人怕它太好用。当年我给五台同型号吊车做了改装,结果全被上报‘存在安全隐患’,强制报废。我被撤职,图纸全烧了……只剩这一张,是我偷偷藏下的。”
李龙心头一震。原来这不仅仅是一次维修,而是一场对抗规则的技术复活。
“我要把它修好。”老人突然说,“不仅要修好,还要让它比当年更强。但我有个条件??你得让我孙子进你的车队当学徒。他今年十八,技校毕业,没人肯要,说他爷爷是‘问题人员’。”
“成交。”李龙伸出手,“从今天起,您就是我车队的技术总工,月薪八十,另加每台车修复后的奖金。”
老人握住了他的手,那手掌粗糙如砂纸,却有力得惊人。
三天后,王技师带着孙子搬进了李龙腾出的一间厢房。祖孙俩一头扎进车库,拆解、清洗、测绘,整整忙了四十八小时。第五天清晨,随着一声轰鸣,吉尔吊车的引擎终于重新启动,液压臂缓缓升起,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。
“成了!”钟国弱激动地拍着车壳,“这哪是老古董?这是宝贝!”
王技师擦着汗,咧嘴笑了:“换了耐磨密封圈,加了稳压阀,吊重能达到九吨半。工地上的国产吊车,最多八吨。”
李龙当场开出五百元奖金,又给小王安排了正式岗位。消息传开,周边几个镇的包工头纷纷上门打听租赁价格。
“一个月一千八,押金两千。”李龙定下规矩,“超载、违章作业,一经发现立即收回,押金不退。”
第一单生意来自乌城郊区的砖厂扩建。李龙亲自带队,两台自卸车载着水泥,推土机负责平整地基,吊车架设钢梁。仅仅三天,工程进度快了一倍。包工头乐得合不拢嘴,当场预付了一个月租金。
“你这车队厉害啊!”他拍着李龙肩膀,“下次修桥我也找你。”
回到镇上,李龙立刻召集团队开会。参会的除了邓蕊、钟国弱、刘山民,还有顾博远派来的代表??他侄子顾志军。
“现在我们有四台主力设备,加上面包车和拉达,初步具备运输能力。”李龙摊开一张手绘路线图,“下一步,我要开通三条固定线路:一条从镇里到乌城,专运建材;一条通往矿区,接矿石转运;第三条,走边境线附近,为刘低楼的白糖、日用品提供陆运支持。”
顾志军皱眉:“走边境?不怕查?”
“合法报备,正规手续。”李龙冷笑,“我又不运违禁品。况且,刘低楼那边已经打好招呼,海关会给我们绿色通道。”
邓蕊补充:“我已经联系了三家保险公司,给所有车辆上了全险。另外,王工正在培训十个学徒,半年后就能独立操作。”
“资金方面呢?”顾志军问。
“首月收入预计一万二。”李龙说,“扣除油费、工资、维修,净利六千以上。三个月内还清李向前的贷款,之后利润五家分成??我三,顾博远、邓蕊、钟国弱各一,剩下那部分作为车队发展基金。”
众人点头称善。散会后,钟国弱留下没走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,刘低楼到底是什么人?”他低声问,“他帮我们通关,提供货源,甚至默许你组建车队……他图什么?”
李龙沉默片刻,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。那是刘低楼前几天派人送来的,信中提到:“西北局势将变,民间物流亟需整合。望君速成规模,以备非常之需。”
“他不是在帮我们。”李龙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,“他是在下一盘棋。而我们,是棋子,也是刀。”
钟国弱倒吸一口冷气:“你要退出?”
“不。”李龙摇头,“棋子也能反杀。只要我把车队做成,掌握路线、人脉、货源,就算有一天他想换人,也得掂量掂量代价。”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刘山民冲进来,脸色发白:“出事了!刘建华带人查封了咱们仓库!说是供销社接到举报,怀疑我们走私水泥,要全面清查账目和车辆!”
李龙猛地站起,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。是竞争者眼红?还是内部泄密?抑或是……刘低楼在借刀杀人?
“走。”他抓起外套,“去供销社。这件事,必须当面问清楚。”
雪又开始下了。李龙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街口,背影笔直如松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