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?”犹如诡异一般,紧紧的吊着无人机傀儡的王铭皱起了眉头。
他没有想到,这个飞行傀儡竟然如此的能飞。
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飞行傀儡。
但一般最多也就飞个一两个时辰左右。
而眼...
第七日,暮色如锈。
楚云七行至一片干涸的河床,脚下裂土纵横,像无数张开的嘴,诉说着久远的饥渴。天边残阳低垂,血红如滴,映得整片荒原如同浸在陈年血泊之中。他已不知走了多久,脚步却未曾停歇??哪怕身体早已疲惫不堪,哪怕双眼再不能流泪,哪怕舌尖再也尝不出一丝甘甜。
可他知道,还不能停下。
前方,地平线上浮现出一座城影。它不像逆言城那般倒悬于空,也不似缄魂岛笼罩在雾中,而是深深嵌入大地,仿佛整座城市是自地底爬出的巨兽,脊背拱起,鳞甲森然。城墙由黑曜石砌成,表面布满扭曲符文,每一道都似在蠕动,如同活物的脉搏。城门半开,门楣上刻着三个字:**蚀心城**。
终焉之鉴悄然浮现,镜面微颤,显出新劫:【五劫:执念】。
黄岐的声音虚弱得几乎断续:“此城之人……皆为执念所困。他们心中有一事未竟、一人未忘、一愿未成,便不肯死去。魂魄滞留世间,以执为食,以忆为力。你若靠近,便会吸入他们的记忆,被其情感吞噬,最终沦为他们执念的延续。”
白狐从风中走出,银发沾染尘灰,眸光沉静:“你要小心。在这里,最危险的不是亡者,而是你自己心底尚未放下的东西。”
楚云七沉默良久,才缓缓点头。
他知道她指的是谁。
林婉儿。
那个名字早已不再出口,却始终盘踞在胸腔深处,像一根刺,扎得不深,却永不愈合。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割舍,可在缄魂岛上说出遗言那一刻,他才明白??原来他从未真正告别。他只是把她的影子藏进每一次前行的脚步里,用赎罪代替思念,用沉默掩盖疼痛。
而现在,这座城,正是为了唤醒这一切而来。
他迈步而入。
刚踏过城门,空气骤然凝滞。风止了,沙不动了,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抽离。紧接着,一股无形之力扑面而来,如潮水灌脑,瞬间将他卷入万千画面之中:
??一个老妇跪在祠堂前,手中紧握一枚褪色绣鞋,口中喃喃:“等我孙儿回来娶亲……他答应过的……”
??一名书生伏案疾书,墨迹斑驳,纸上反复只写同一句话:“我要中状元,我要让她看见……”
??一对少年男女相拥于枯树下,女子已化白骨,男子仍搂着她,唇角带笑,“你说过春天就回来,现在花开了,你怎么还不醒?”
这些记忆并非属于他,却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,迅速膨胀成真实的情感。他忽然觉得胸口剧痛,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等待孙儿归来的祖母,是那个至死未登金榜的寒士,是那个守着尸骨不愿放手的恋人。
“不。”他咬牙,强行抽离意识,“这不是我的。”
可就在这时,更深的记忆被勾起。
他看见自己站在雪夜中的小屋外,门内灯火昏黄,林婉儿坐在桌旁缝衣,手指冻得通红。她抬头望向窗外,轻声道:“你还回来吗?”
而年轻的他转身离去,没有回答。
那一幕如刀剜心。
他踉跄后退,扶住墙壁,冷汗涔涔。原来最可怕的并非他人的执念,而是自己的悔恨。那些他曾以为遗忘的细节,此刻全都回来了??她煮茶时微微颤抖的手,她说“我不怪你”时眼底闪过的泪光,她最后一次吹笛给他听时,曲调里藏着的诀别。
“楚云七。”一道声音响起。
他猛地抬头。
街角站着一人。
素白衣裙,眉目温婉,正是林婉儿的模样。
可他知道,这不是她。
这是他的执念,是他心中不愿承认的那一部分??那个渴望她还在、渴望她原谅、渴望一切还能重来的人性软弱。
“你来了。”“她”微笑,“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走进这座城。”
楚云七喉咙发紧,许久才道:“你不该存在。”
“可你让我存在。”她走近一步,“每当你想起我,我就活一次;每当你后悔,我就多停留一刻。你说要救世人,可你真正想救的,是不是我?”
他无言以对。
是啊,他一路走来,破逆言、解遗音,看似是为了净化堕落之城,可内心深处,是否一直在寻找一个能让她复活的理由?是否希望某一天,在某座城里,能找到逆转生死的法则,能让时光倒流,让那场大火不曾吞噬她的身影?
“如果你停下,我就永远陪你。”她伸出手,“放弃吧,别再往前了。你已经失去了那么多,何必再失去自己?”
风拂过空荡的街道,卷起几片枯叶。
楚云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??那双曾拔出悖核、曾拾起铜镜、曾握住竹笛的手,如今已布满裂痕,指甲泛青,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器。
他知道,只要点头,就能留下。
留在这个有她的幻象里,不必再承受代价,不必再面对孤独,不必再一步步走向虚无。
但他也明白,一旦留下,他就不再是灯,而是沉溺于黑暗的囚徒。
他闭上眼,听见终焉之鉴在胸前轻颤。
然后,他开口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林婉儿,真正的你,不会对我说这种话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她怔住。
“真正的你,从不挽留我。”他睁开眼,目光如刃,“你说‘去吧’,哪怕明知我可能一去不回;你说‘我相信你’,哪怕你自己正在燃烧。你不是我的执念,你是让我学会放手的人。”
话音落,那身影开始模糊。
“可你爱我,不是吗?”她最后问。
“是。”他点头,“正因为我爱,所以我必须走。若我因思念而停滞,那才是对你最大的辜负。”
光影溃散,如烟消逝。
整座城随之震动。
无数魂魄从各处涌出,缠绕于空中,哭喊、咆哮、哀求。他们不愿放手,不愿终结,不愿接受“已成过去”的事实。有人抱着孩子的空襁褓旋转不止,有人反复擦拭早已焚毁的婚书,有人对着虚空喊着早已死去的名字。
楚云七缓步前行,穿过人群。
他知道,唯有当他自己放下了,才能让他们也放下。
他在城中心的广场停下,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心形石碑,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??全是人们未曾释怀的愿望。他伸手触碰,刹那间,万千执念再次涌入脑海,几乎将他撕裂。
但他没有退缩。
他盘膝坐下,取出竹笛,却没有吹响。
而是将它轻轻放在石碑前。
这是他最后的依凭,也是他与林婉儿之间唯一的信物。他曾靠它安魂,靠它渡劫,靠它支撑信念走到今日。可此刻,他决定放下。
“我不再需要你提醒我她是谁。”他对竹笛低语,“我也不再需要用行动证明我对她的爱。我只需要记得??她曾存在过,而我,曾真心爱过。”
石碑忽然发出嗡鸣。
一道光自碑心升起,照亮全城。
那些纠缠的魂魄一个个停下动作,眼神逐渐清明。老妇松开了绣鞋,轻声道:“孩子,走吧,奶奶不等了。”书生放下笔,望着天空笑了:“原来,她一直都知道。”少年终于放开白骨,将她轻轻放入墓穴,说:“来世若相见,请让我先说一句‘对不起’。”
一座座执念崩塌,如沙塔倾覆。
蚀心城开始瓦解,黑曜石城墙寸寸剥落,露出其下埋藏已久的青砖旧瓦??那是曾经真实的城池,早已在岁月中湮灭,只为执念而重建。
终焉之鉴显现:【净化完成:蚀心城脱离堕落序列。倒计时更新:八百九十二日。】
楚云七静静坐着,久久未动。
这一次的代价,来得悄无声息。
当他试图站起时,才发现右手已无法抬起??经脉尽断,肌肉萎缩,整条手臂如同枯枝。更可怕的是,他竟感觉不到疼痛。不是麻木,而是彻底失去了对它的感知。仿佛那只手,已不再属于他。
白狐赶到时,见他正用左手艰难地捡起竹笛。
“你又失去了什么?”她问。
“一条手臂。”他说,“还有……对痛苦的知觉。”
她皱眉: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意味着我以后受伤,可能都不知道。”他苦笑,“也许哪天流干了血,自己还在走路。”
白狐沉默片刻,忽道:“可你也终于放下了。”
他点头:“是啊。我一直以为,只要带着这根笛子,就还能找到她。可其实,真正的告别,不是找到她,而是承认她不会再回来。”
她望着他残损的身体,轻声道:“你还剩多少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望向远方,“但我知道,只要我还记得为何出发,就够了。”
第八日,暴雨倾盆。
他来到一座浮于云端的城??**悬镜城**。
此城由千万面镜子拼接而成,悬浮于雷云之间,每一面镜中皆映照出不同的人生可能:有他成为将军凯旋的影像,有他与林婉儿共度余生的画面,也有他放弃使命归隐山林的幻境。这里是【六劫:歧途】的所在,专摄人心中最深的“如果”。
终焉之鉴警告:【此城映照选择之果。你所见皆为真实分支,一旦沉浸其中,便会误认幻象为现实,终至神魂分裂。】
楚云七踏入城中,镜面自动开启通道。他走过一面又一面镜子,看见无数个“自己”在不同命运中挣扎、欢笑、哭泣。有的他娶妻生子,有的他堕落为魔,有的他在某次抉择中选择了回头,从此再未离开家乡。
最令他动容的,是一面镜中??他与林婉儿住在江南小镇,门前种桃,屋后养鸡,每日清晨她为他煮一碗热汤面,傍晚一起看夕阳西沉。他们谈论天气、邻里、孩子的功课,平凡得近乎乏味,却温暖得令人窒息。
他驻足良久。
直到镜中“他”忽然转头,直视他双眼,唇形开合:
“你羡慕吗?”
楚云七后退一步。
他知道,这不是诱惑,是审判。
每一个未走的路,都在质问他当下的选择是否值得。
“值得。”他低声回答,“哪怕孤独,哪怕残缺,哪怕终将消散??我都走得无怨。”
话音落,所有镜面同时碎裂,哗啦之声如雨倾泻。整座悬镜城轰然崩塌,坠入云海,化作点点星光。
终焉之鉴显现:【净化完成:悬镜城脱离堕落序列。倒计时更新:八百九十日。】
而他,失去了**做梦的能力**。从此夜夜清醒,无论多累,都无法入眠。梦境,成了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奢侈。
第九日,无星无月。
他抵达一座建在时间缝隙中的废墟??**时烬城**。
这里的时间流动紊乱,昨日可能是明日,五年前的笑声仍在空中回荡,三个月后的死亡预告刻在墙上。此为【七劫:残时】,专困那些被时间抛弃之人。
居民们面容模糊,不断重复同一天的行为:有人永远在点燃蜡烛,有人持续书写未完的信,有人站在门口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访客。他们被困在某个瞬间,无法前进,亦无法后退。
楚云七走入其中,立刻感到体内气血错乱??他的记忆开始颠倒,昨日之事变成遥远童年,方才的对话竟似发生在十年之后。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,为何而来。
但他紧握竹笛,以残存意志锚定自我。
他在废墟深处发现一本日记,封面写着:“致未来的你。”
翻开第一页,竟是他自己笔迹:
“如果你读到这封信,说明你已走到这里。记住,不要试图修复时间。这里的混乱,源于人们对‘改变过去’的执迷。他们不愿接受错误,不甘心失去,于是时间本身为之扭曲。唯有承认‘那一刻已不可挽回’,才能让时间重新流动。”
他合上日记,走向城中心的巨大沙漏??那是维系此地时空的核心。沙粒逆流而上,象征着拒绝前行的世界。
他举起左手,将竹笛投入沙漏之中。
笛身粉碎,化为细沙,融入洪流。
刹那间,沙漏恢复正常,沙粒簌簌下落。
时间重启。
人们抬起头,第一次看到星辰移动,听到钟声报时,感受到岁月流逝的真实重量。
一位老人抱住多年未见的女儿,嚎啕大哭;一名士兵烧掉了写给亡妻的日志,轻声说:“我该向前走了。”
终焉之鉴显现:【净化完成:时烬城脱离堕落序列。倒计时更新:八百八十九日。】
而楚云七,失去了**回忆的顺序**。他仍记得一切,却无法分清先后??林婉儿的笑容可能出现在初遇之前,逆言城的战斗或许发生在他出生之前。记忆成了碎片,凌乱纷飞,唯有情感依旧清晰。
第十日,晨光熹微。
他站在最后一座城前。
城名未知,形状不定,随观者心境变幻轮廓。有时如庙宇,有时如牢笼,有时如坟墓。
终焉之鉴浮现最终提示:【八劫:本我】。
“此城无外相,唯心所现。你将面对真正的自己??非英雄,非救世主,非执灯者,只是一个凡人,满身伤痕,步步将亡。若你能直视此身,不逃不避,不欺不瞒,则万城可净,劫尽自明。”
白狐最后一次陪在他身边。
“你怕吗?”她问。
他摇头:“我早已不是那个害怕被人恨的少年了。我犯过错,我逃避过,我伤害过人,我也被伤害。但我走过九万英灵的坟冢,听过千百亡魂的遗言,放下了最爱的执念,否定了所有的如果,修正了错乱的时间……我或许不再完整,但我从未如此接近‘真实’。”
他迈步而入。
城中无人。
只有一面镜,立于虚空。
镜中映出的,不是他的容貌,而是他这一路走来的所有形态:
吹笛安魂的旅人,沉默破局的影子,代说遗言的倾听者,放下执念的告别者,否定幻想的清醒者,修复时间的牺牲者……
最后,镜像坍缩,只剩下一个赤裸灵魂的形象??瘦弱、颤抖、充满恐惧,却又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。
“这就是我。”他说。
镜碎。
城灭。
终焉之鉴光芒万丈:【八劫圆满,万城归正。倒计时终止。】
天地寂静。
楚云七跪倒在地,全身机能逐一熄灭。他已无寿元可耗,无记忆可失,无感官可弃。他的身体开始透明,如同晨露将散。
白狐跪在他身旁,声音哽咽:“你做到了。”
他想笑,却发现连脸部肌肉都不再受控。
但他仍用尽最后力气,说出一句话:
“告诉后来的人……真实,比完美更重要。”
风起。
他的身形化作光点,随风飘散,融入人间晨曦。
而在遥远的某座新生之城,一个孩童指着天空问母亲:“那道光是什么?”
女人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,轻抚孩子额头:“那是有人,替我们活到了最后。”
许多年后,《首诚录》旁新增一块碑文,仅刻一行小字:
“他不曾留下名字,却让每一句真话有了回音。”